所謂詩人不幸文章幸就是指這種人生吧。
作者露西亞‧柏林一生的遭遇，與她小說中的人相似。她是個聰明美麗的女子，幼年時因父親從事礦業工作而四處遷徙，住過愛達荷、肯塔基、蒙大拿等州的礦場及採礦小鎮，後來因父親徵招入伍，以及長大搬遷，她居住過許多不同的國家，包括智利、墨西哥。小時候轉學過程中，經常不被同學與老師接受。感情路上歷經三次婚姻，最後仍以離婚收場，獨自養育四個孩子，她的其中一任丈夫有毒品的問題，她自己則長期酗酒成癮，進過拘留所，也有酒毒性譫妄。她從事過許多工作，包括高中老師、總機人員、清潔女工、醫院病房人員、醫師助理，最後則被大學聘用為副教授。她從年輕時便筆耕不輟，人生豐富的經歷，揉雜在她小說不同角色中，有時候她從第三者的角度觀看，有時她化身為看待自己的視角，這不同的角度，呈現了她不同面向的反思。
她的眼睛如同照相機，眼光巡梭過處，化為文字精細巧妙地留存，而其中又不時出現許多巧思，鏡頭有時拉遠有時拉近，描述的掌鏡者有時候轉換為不同視角，或者在不同的時空間描述著當時那個場景，一幅幅立體栩栩如生的浮世繪躍然紙上。
清潔女工與在醫院，都是短時間就會接觸到許多人的工作，清潔女工的工作項目，除了一般我們想像的定期居家清潔外，她在小說裡描述了清理去世人們遺物的經歷，短短幾個小時，看到了喜怒哀樂人生百態，幾個鍋碗瓢盆，引發在世兒女許多童年經驗的回憶。在醫院中，每天面對意外、傷痛與死亡，平常人可能一生難得碰上幾次的大病或死亡，她卻是日日觀察，在她聰慧的筆觸下，有著許多值得細細品味的對生命與死亡描寫。關於醫院工作的篇章，我個人很喜歡〈急診室筆記，一九七七年〉這篇短篇小說，節錄一段描述與大家分享：
一整天，笨重如靈車的凱迪拉克救護車都在倒車停入急診室停車場左側。一整天，就在我的窗戶外頭，他們推著輪床去做鈷放射治療。救護車是灰的，駕駛穿得一身灰，毯子也是灰的，病人則是黃中帶灰，只有醫師用炫目艷紅的麥克筆在頭顱或喉嚨畫叉叉的地方例外。
我也很喜歡另一篇〈失落的時光〉，一開頭她便說到：現在我已經在醫院工作了幾年時間，如果說學到了什麼，就是病人病得越重，發出的噪音越少。多麼細膩的觀察。
......要是我們的身體是透明的，像是洗衣機窗口呢？能看到自己身體的運作，多麼神奇啊。慢跑者會跑得更賣力，讓血液使勁流動。情人會更常歡愛。要命！看看精子往哪裡跑！......
她的小說經常五感齊備，充滿著各種視覺、聽覺、嗅覺、味覺、觸覺的細膩描寫，而她也經常將它們巧妙組合。譬如她小說中描述被關進警局的經歷，被毆打後，女主角找不到資源，也尋求不到旁人的協助，她只好用舔的，將愛人腫脹眼睛周遭的血舔掉。畫面感十足，讓人印象深刻、難以忘懷。
從幾篇小說的教會學校生涯，可以感受到一個經常覺得寂寞，不被外界了解的孩子。長大成人後，則是一個曾感受過戀愛極美妙滋味的女子。她的作品讀起來，彷彿像是一種自傳形式，擷取不同片段的吉光片羽。當然，小說畢竟是小說，我也從來不想猜測哪些是真實或哪些不是真實，因為每個人的真實都不相同，即使是同一個人，不同時候想同一件事，也許真實也不一樣。即使問同一對情侶，他們的熱戀期有多長，兩個人可能就會給出南轅北轍的答案吧！
露西亞‧柏林的短篇小說乘載著許多沉重的人生重量，篇幅雖短，讀起來卻沉甸甸的，總覺得字裡行間，埋藏著好多情緒，掩蓋著很多苦難後淬礪出來的體悟，她的文字冷靜而不煽情，淡淡陳述著現實，結尾很少見光明的上揚態，而經常是持平結束，彷彿對讀著說著，面對現實吧，人生，還是要繼續過下去。
書名：清潔女工手記：露西亞‧柏林短篇小說集A Manual for Cleaning Women: Selected Storie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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嗜讀‧夏天與兔兔的甜蜜時光 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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