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繁星點點》2013年第149屆直木賞得獎作家櫻木紫乃的作品,她的筆法冷冽疏離,用一種冷靜的口吻態度,描述著一段段悲慘的故事,以及情慾的流動,但這樣的筆法,卻意外讓人格外感受到故事人物們壓抑著的情與慾,這些人物也在我心裡刻劃出深刻的痕跡。

 

《繁星點點》由九個短篇故事構成,以塚本千春這個女子為主軸,由她及與她相關人們的故事,串聯起她的一生。每篇故事其實均可獨立閱讀,而櫻木紫乃精巧的設計,讓這九個故事串聯出一組更為衝擊的群像,其中有相似的旋律,譬如遭遇相仿的母女,但亦有變奏的人生,在人生軌道中遇到不一樣的人,產生了不同化學變化。

 

我個人覺得書名《繁星點點》取得很有意思。每個人各自的存在,就像遙遠天際無數繁星中不起眼的一顆,但當有心人去觀看這些散落在天空中的繁星們時,自行賦予它們意義,成為一個個星座,更產生了各星座的神話故事,這些故事讓星星們彷彿不再那麼寂寞,即使實際上相隔遙遠卻還能互相連結。而千春這個女子,與她身邊的人們串連時,便形成了一個星座。

 

千春的母親咲子棄女離家,在各個(不可靠)的男子間來去。千春與亞亞子母女都在不穩定的家庭中長大,缺乏父親與母親的角色,由祖父母輩撫養,對於關係,她們習得的是一種不穩固的鍵結。一晌貪歡,短暫的溫暖,不長久的臂膀,也許給出了安定的幻覺,她們沒有嘗試過,也缺乏對穩固而長久關係的了解,但這樣的鏈結所幸並非無法改變的宿命,在故事的末尾,我期待亞亞子能活出自己的另一片天。

 

原生家庭對人的影響非常重大,我們從小所見所知,往往形成我們對人生的價值觀,根深蒂固的自我預言,以及潛意識幫自己設定的潛規則或心理按鈕,譬如,我不值得被愛,關係中保持疏離便不容易受傷害……等等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理語言。而原生家庭的關係可以用親密/疏離與放縱/掌握,兩個不同的軸來表示,我想千春的家庭,即是偏向疏離這端,她們自小習慣了漠視與被拋棄的關係,因此面對事物,亦往往用冷漠無感的情緒因應,但若能往內探求,重新省視這些無形的限制,這代代相傳的型態,其實並非無法改變的詛咒。

 

千春的一生彷彿戲劇般充滿起伏,我想女人該是嫉妒她的。這個女孩並不算美,書中是這麼描述她的:不管是哭還是笑,都是同一表情的駑鈍模樣。與瘦小身材不相襯的豐滿胸部,毫無防備的態度讓男人心旌動搖。不過,正因此可能更受到女性的討厭。

 

在九篇短篇故事裡,不同的角色以不同的視角觀看著塚本千春,有她的母親咲子;原本慈愛關懷她,卻在兒子與千春發生關係後,產生微妙變化的鄰居阿姨;她的先生;幫忙照顧女兒的前夫媽媽;現代詩教室的文學老師……等。每個人看著千春的解讀也許各不相同,你看到哀愁,我看到希望,當星子排列在一起,我們也從旁觀者的角度,藉由這九個故事,一點一點拼湊出這個沒有甚麼聲音的千春星座。

 

男人看待千春往往矛盾,譬如38歲她開始寫詩時,將自己人生無遮掩的寫入詩中,那不遮掩的情慾與探問,截然不同於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平凡詩作,赤裸而真實,挑起男性觀看者的慾望,她的詩作老師就在期待又害怕這樣矛盾的心態中,與她發生關係。她的詩作一鳴驚人的獲獎,但卻沒有順遂的轉型走上詩人之路,甚至她竟出了嚴重車禍,也截斷了她一直以來賴以為生的外在皮囊。

 

她的人生如此紊亂,且受著這麼多的苦痛,櫻木紫乃的筆觸卻始終保持距離,好像也傳達著她似乎淡定旁觀的看待自己的人生,受苦受難的人彷彿是別人,她沒有哭喊或怨天尤人,默默的承受了這一切。或者,其實她只是壓抑著,因為不管怎麼哭喊,也沒有誰可以真正幫上她的忙?櫻木紫乃這樣的筆觸反而比哭天搶地還要虐心,但其中又仍透露著些許愛的力量。

 

櫻木紫乃的原生家庭在北海道釗路市經營愛情賓館,我不禁想著在這樣環境成長的她,是否因為如此,看盡來來去去或者短暫,或者無法見光的不倫關係,甚至沒有情感只有交易的人生百態。在這本《繁星點點》中,充滿著對女體的剝削與被利用感,有些角色被始亂終棄,有的從事脫衣舞孃的工作,身體變成一個被觀看的器物。

 

書中許多家庭分崩離析,櫻木紫乃點點滴滴說著小人物的悲喜,每個人在這個社會上,不管過的多苦,總在想辦法活下去,小說中的女人,也許因沒辦法翻轉家庭環境,一而再再而三走上似乎無法逃脫的宿命,但她們還是各自努力尋找自己的出口,那麼認真的活著。

 

節錄千春的詩作〈女體〉的一部分放在最後:

 

最初遇到的人
是把再見說得很好聽的人
生命中一再地出現另一個人
最後又回到一個人的生活

 


書名:繁星點點 星星たち

作者: 櫻木紫乃

譯者:緋華璃

出版社:瑞昇

出版日期:2016/11/20

語言:繁體中文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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