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偽裝集團》試讀 @ 夏天走過義大利(Pixnet)

偽裝集團書封

第一次閱讀山崎豐子的大部頭作品，也終於能親自感受為何她的作品如此受到喜愛，並被譽為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一。

山崎豐子曾擔任過記者，她細膩又深刻的眼光，穿透事物的表象，深入到人性背後的陰沉黑暗，透過人物間互動，與情節推動，慢慢地構築出一個世界，雖然是虛擬故事，卻真實的猶如我們所居住大環境的社會縮影。

在《偽裝集團》中，一開始描寫工音(勞工音樂聯盟)這個團體，因為舉辦了幾場吸引人的例會，尤其是《森林之歌》的大合唱，成功的讓會員人數增加到四萬人，變成一個讓人不敢小覷的大團體。它們標榜的是以便宜價格，提供勞工朋友們聆聽音樂的機會，在看似冠冕堂皇無偏頗無立場的訴求下，沒想到，其實內部有許多勢力暗潮洶湧，各方人馬莫不期望並覬覦著能透過這廣大力量，來達成自己的目的。隨著工音的成長，資本家也感受到威脅，於是日東嫘縈董事長門林，匯集各財團的力量，四兩撥千金的成立了音聯(自由音樂聯盟)，要與工音對抗。故事鉅細靡遺地描寫了工音的幾場出色例會，並以這些成功例會的幕後操盤手流鄉正之為主軸，描寫了工音的成長，以及工音與音聯之間的角力，更進一步描寫到工音背後隱藏的勢力。

山崎豐子刻劃角色非常到位，每個角色都有著自己鮮明的個性，每個人為著自己的包袱、抱負或期待，各自在自己的人生前行。流鄉是個擁有強大企劃才能的美男子，他雖不具左派色彩，但為了施展自己的抱負，進入工音。自始至終，他與其他人都維持著一種衝突與疏離之感，就連最後擔任副局長，也還是有許多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。從一開始，透過流鄉的眼，便能察覺到工音內部有著許多秘密，但對流鄉來說，不管潛藏的是甚麼秘密或是政治力量，他只要能有舞台，並能將例會辦的順利成功就好，所以當他發現暴增的印刷費，或是秘密聚會時，都沒有正面戳破。

流鄉這個角色非常有意思，他身為工音的企劃主管，負責所有重要的核心企劃，但他的政治立場卻沒有像其他幹部一樣左傾，相對的，他只是想要藉由工音這個組織，提供他一個可以執行夢想的舞台，讓他各種各樣的企劃想法，能夠在數萬人的面前實現。一直給人淡漠處事的感覺，彷彿天塌下來他也不在乎，但在邀請蘇聯知名小提琴家來日本表演的那一個例會中，看見他潛藏的激情。

書中還設計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與關係連結，也就是和代姊弟。和代芳齡二十出頭時，就已經被年過半百，腦滿腸肥的門林包養，雖說她是情婦，但由書中的描寫，我覺得她更像是個「超高級」妓女，雖然擁有自己的豪華宅院，有位老女僕幫她打理家務，完全不需工作，華服美食不虞匱乏。但另一方面，她卻像被關在豪宅裡的囚鳥，每天幾乎24小時待在宅邸，等著門林董事長隨時「臨幸」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，世界只有門林、老女僕和偶爾會來家裡的唯一親弟弟俊一。即使不出門，但只要門林準備要來，她就得打理好自己，化上美麗的妝，穿上漂亮的衣服，準備一整桌筵席，酒足飯飽後，匆匆地辦完事，門林又回到自己的家中。她是他的專屬禁臠，難怪她弟弟覺得姐姐的生活，是如此悲哀。

而俊一則堅持不接受姐姐的經濟援助，寧可自己努力半工半讀，但命運弄人，或者也應該說被壓抑的勞工，與剝削勞工的資本家本來就容易敵對。俊一因為與音聯發生衝突而被公司開除，之後加入工音，而門林卻一手促成與工音對抗的音聯。因此，夾在門林與弟弟間的和代處境便十分尷尬。

表面上看來是愛好音樂的勞工共聚成立的組織，期望藉由眾人的力量，讓大家都能享受音樂，但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。工音的背後暗潮洶湧，善於煽動與動員的有心人士，將這個組織帶領為潛在的反對資方組織。而裡頭亦有多種不同立場的派系，譬如親蘇派與親中派，除了工音與音聯的對抗外，在工音中也看到醜惡的政治角力。

許多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，而人往往只因贊成而贊成，為反對而反對。書中工音原本支持某位參選者，後來又突然一夕之間對他態度180大轉變的情節，讓我印象深刻！只要是黨的意識形態，或是黨的指示，身在其中的人就只能跟著擺盪，叫人往東就往東，往西就往西。套句俗語：有關係就沒關係，沒關係就有關係。在東方社會中，關係非常重要，凌駕於是非對錯，而意識形態也是，前一刻還振振有辭的反對，下一刻聽到這主張是「馬克斯」提出，馬上自打嘴巴說這個提案也許不錯！

故事中也看到企業家們如何運用手中資源來打壓員工，諸如以加班為由，阻止員工前往工音例會，或是臨時命令不准公司合唱團在例會中演出，對參加工音的員工施以多方監視與關注，甚至將他們開除！勞方與資方實在是站在完全不一樣的水平線上。資方可以聯合有財力勢力的政商名流，將政府的資源挪為私用，譬如門林固定進行政治獻金，以確保政治力量在關鍵時刻可以為己所用，政商勾結利益交纏，於是有權勢有財富者，能夠滾出更多的財富，而手中既沒有資源更需仰賴企業的薪資才能生存的勞工，無可奈何只能站在弱勢一端。

山崎豐子的後記也讓我覺得很有趣，就如同流鄉沒有立場，這個故事本身，也讓人感覺很「中性」，不偏不倚地描述著社會種種現象。既描寫了工音內部的分歧鬥爭與種種內幕，也描寫了資本家如何巧取豪奪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樣貌，所以她一開始想要採訪由勞工組織的「勞音」被拒絕，而原本願意提供協助由經營者組織的音協，發現小說內容並不是攻擊勞音時，也不願意繼續提供協助。

閱讀此書，不禁隨著作者的筆觸想著，書中虛擬的世界如此真實，而我們每個人，又各自身處在那些偽裝集團中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