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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妳的父親、母親還有兩個弟弟流的血,有的是鮮紅色,有的是深紅色,有的很混濁,有的反射著飯廳的光。血海似乎有好幾個層次,四個人躺在血海中。當時,敝人所受到的只是衝擊而已,如今,卻可以用另一個字眼來形容。那是一種無力感。」~by《深紅》端本和正


深紅,是死亡的顏色,也是生命的顏色。體內洶湧竄流的血液顏色,是生命仍鮮活的最佳鐵證;但當我們一旦能見識它火焰般張狂的色彩時,它已脫離了血管肌肉皮膚的包覆,進而一步步邁向死亡。

這本書書如其名,全書籠罩在一股深紅的基調中,形成一股生存與死亡交織的巨大張力,生者被過去的死亡事件所影響,不斷努力想找尋自己活下來的理由,日夜面對著對死者難以釋懷的,自己究竟為什麼活下來的罪惡感。


悲劇的開始

這本小說從秋葉奏子國小的畢業旅行開始寫起,她在歡樂的畢業旅行中的夜晚即將入睡時,被老師突然叫起來,導師陪著坐上計程車趕回家,但他們去的地方不是一般治療的醫院,而是專門解剖的醫院,奏子趕回去與父母及兩個年幼的弟弟道別,他們早已被都築則夫慘忍的殺害,臉都被打凹了。

頭和身體的線條很奇怪。脖子以下的身體都是她所熟悉的樣子,然而,頭部的起伏特別小。每具遺體的頭部都凹了下去。

作者野澤尚這段落描寫的手法真讓我激賞且印象深刻,以奏子的眼光側描,呈現著不能翻開白布的震撼。就在一瞬間,主角秋葉奏子從一個家庭幸福美滿的天真國小女生,轉變成家破人亡的孤兒,且時時刻刻背負著滅門血案遺孤的嗜血追逐眼光。


縝密精準的心理解剖

看書的過程時常令我倒抽一股寒氣,野澤尚冷靜的進入奏子的心理剖析,從四面八方的橫剖縱切,他怎麼能夠這麼細膩又如此精準的,描述著一個被迫一夜長大的被害者遺孤心理呢?!

書中的奏子是第一人稱,隨著她的自我剖析,讓讀者看著她雖一直沒有哭,但卻彷彿將所有黑暗的情緒,鎖進身體中間一根黑芯的過程。

從畢業旅行的地點回東京的計程車中,那個秘密基地就已經完工了。正因為知道自己一旦看到很多事,聽到很多事,就會受到傷害。所以,那個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,要封閉自己的所有感覺,堅強的活下去。即使如此,仍然會不小心看到的,聽到的事,就只能仔細的包好,藏進秘密基地。把對所見所聞的感想也封閉在裡面。因為她知道,一旦曝露真心,周圍的世界就會變得面目可憎,自己將活的更加痛苦。

她努力的回應著旁人對她的關切,表現出她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樣子,但那個揮之不去的夢魘,與強烈到質疑自己為什麼不跟著死去的罪惡感,總在某些不自覺的時刻,用意外的方式將心理已累積的快滅頂的毒素排出體外。

奏子好想哭,卻流不下一滴眼淚。她體內的所有水分已經都排了出去。

譬如故事中那個貫穿全場的「四小時」,奏子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刻,完全喪失自主能力的,跌入那從畢業旅行一直到回到東京看到遺體的四小時歷程。野澤尚不愧是日劇名家,每個場景及角色對白,在在充滿著戲劇張力與強烈色彩。這個「四小時」的每次出現,既巧妙的傳達了奏子深陷於過去的慘劇無法自拔,也象徵她的某個自我釋放的管道,到了後來,更成為是一個終於能夠有所改變的契機,卻也無從搖撼的過去。


加害人受到法律的制裁,被害人則要受到社會的制裁。

除了受害者深入的心路歷程及情緒起伏令人動容外,在閱讀的過程中,也被引領著思考許多嚴肅的社會問題。奏子除了需要承受家人被殘忍手法滅門的苦痛,嗜血追逐的記者與社會大眾們,更不斷的想要挖掘腥羶的新聞,藉以滿足追求刺激的眼光,讓奏子結不了痂的傷口,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窮傷害。對於旁觀者而言充其量不過是個茶餘飯後的話題,但對被害者的遺族來說,卻是不斷在傷口灑鹽的過程。

在審判制度中,並不需要被害人的出現。既然沒有被害人的出現,代表在媒體的報導中,被害人的權利也沒有受到任何保障。不受到法律的保障,代表社會並不尊重自己必須受到保護的人權。

而不論是奏子,或是加害人都築則夫的獨生女都築未步,他們之後的成長歷程,勢必承受著與常人不同的眼光與壓力。未步雖是加害者的女兒,但故事脈絡中給了都築則夫一個的確足以燃起殺意的動機,使得未步的遭遇亦同樣令人鼻酸,她背負著殺人犯女兒的十字架,母親又是間接因她而死,一樣是個漂泊無依的靈魂。


像磁鐵同極互斥又相吸的兩人

在劇情安排下,奏子匿名接近了未步,這兩人擦出的火花真是令人摒息。

奏子想要見一見和自己處在兩個極端的她,想要確認她內心的痛苦,是否可以和自己封閉在秘密基地的痛苦匹敵。也許,這樣才能感受到自己不是「迫於無奈的活著」,而是真正「活著」。

一樣帶著痛苦而努力活著的兩人,一樣用著各種方式贖罪般面對自己的罪惡感。未步嫁給了一個會對她家暴的男人,在一次又一次的肉體苦痛中,她的心靈卻似乎得以短暫的釋放。

「他每次打我的時候,我都會想,那四個人死的時候,所承受的痛苦應該是我的好幾百倍……」

我的心隨著兩人不同立場卻一樣悲傷的故事跌宕起伏,這本書中沒有絕對的善惡,代表加害人的都築,在陳情書中血淚的控訴,呼喊著自己遭受壓迫無處伸張的委屈。兩個留下來的遺族,各自帶著自己的恨意及罪惡感而活著,奏子懷著對加害人都築、對未步的恨意,以及自己無法跟著全家人一起死獨自苟活的罪惡感,未步則懷著對奏子父親、對法律的恨意,及對被害的兩個幼年小孩的罪惡感。故事主角雖然個個深陷人性泥淖,但卻都努力讓自己好好活著。看似抱負與仇恨延伸的交會,卻是打開封閉內心進而療癒的開端,作者用極冷調又殘酷的血腥故事,燃起在最黑暗深處仍不失去的希望火光。


後記:

這本書讓我深深感動,因而去找了些作者的資料。野澤尚,是知名日劇編劇作家,《沉睡森林》、《冰的世界》、《戀人啊》及《青鳥》等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均是出他之手,他同時也是推理小說作家,以《破線的瑪莉絲》獲得第43屆江戶川亂步獎 ,以《戀愛時代》獲得第4屆島清文戀愛文學獎,2001年又以本書《深紅》獲得第22屆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。2004年謎樣的自殺結束了生命。

我並不是常看日劇的人,但是看完此書後,卻引發了強烈的興趣想要再多體會些,這位日劇名家手下的人性深淵與希望之光。44歲便謎樣自行結束的英年早逝,他留下了許多未盡的夢想與眾多書迷劇迷的永恆遺憾,但相信他曾留下的傑出作品,仍舊會繼續感動世人,成為心中深處的一抹深紅。



作者:野澤尚 nozawa hisashi
譯者:王蘊潔
出版社:皇冠
出版日期:2009年03月30日
語言:繁體中文 ISBN:9789573325246
裝訂:平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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